一挽长发定终身: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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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娉儿弄眼:“没错!”

    林寅又递去一个眼神:“那可咋办?她还回得了北境吗?”

    卜娉儿扒在门框上,望了一眼她那命苦的大将军:岂知权势滔天处,更有权势凌驾之。

    陈良玉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紧跟着鼓了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末将不敢。”卜娉儿摸着门框,口不择言,“今晚……这门真白。”

    陈良玉的耳朵今日听不得“白”字。

    她比出三根手指,数道:“三!”

    话音落地,“二”和“一”数出来之前,两道门哐当同时合上。

    “二!”

    烛光也同时熄了。

    站定这处,突然暗下一片,山寺的夜晚不点风灯,出行需提灯映路,陈良玉忽然发觉自己从永宁殿那侧的禅房一路走来如履白昼,全然不必掌灯,连路边杂草的脉络都能看得真切。

    她抬头。

    一轮明月高悬,亮得夺目。

    太皇寺的门漆上朱色,凉月下,似镀了一层霜。乍一看,屋宇庙舍尽是银白月色。

    陈良玉指缝中还残存着抄写时染上的墨,一捻,墨色便淡了。

    她望向永宁殿,伫立片刻。

    那座大殿似覆上了一层清辉织就的薄纱,陈良玉忽然很想折返回去。

    但转瞬,她又犹豫了。

    罢了。

    回到寮房,门闩咔嚓一插,山上忽起了不小的夜风,啪嗒啪嗒叩着屋门。

    陈良玉头靠在枕头上,锦被半掩,凝望着床顶。

    思绪飘远。

    白日间谢文珺在靶场与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谢渊此人清明却优柔。他不残暴滥杀,不刚愎自用,不施苛政,不任酷吏,若生在盛世,他定能做一个守成明君。

    可这样的人坐皇位,也注定了,他镇不住乱世的魑魅魍魉。

    大凜看似清明稳固,实则险象环生。削世家,必起叛乱;裁冗官,朝局必然动荡;可若不裁、不削,帑藏空虚、财政匮绌是迟早的事。

    弊病明晰,可无论从哪一环开始解,都仿佛陷入了泥沼,每走一步都陷得更深。

    一着不慎,满盘崩坏。

    如今的局面,几乎是谢文珺一手促成的。扶新皇、稳世家的是她,巡田亩、补国用的是她,一环衔一环,每一环都暗藏深意。

    若谢渊强行派兵镇压固然可行,可大军出征必征苛税,又会致民不聊生。农桑田税是谢文珺操持,她若就此抽身,谢渊当真治不了这乱局。

    还田于民。

    谢文珺与严姩都曾与她提起过这四个字。

    欲还田亩于苍生,必要全力打压世家大族。可如今世家倚仗着谢文珺的万僚录荫官,满朝尽是亲信,寒门几无出路,猖獗到了顶峰。

    谢文珺自己设下的局,自然最清楚从哪一环解,能将灾厄降至最少。

    与她坦白的那一刻,谢文珺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谢文珺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忠君,救民,倘若二者难以兼顾,陈良玉会如何作选。

    陈良玉想,从前初见,真没看错人。

    果然心机深沉,不堪相与。

    可她又想,今夜月色难得,很想与谢文珺共赏。

    这阵儿忽起的风扫了兴致,吹得门笃笃作响,像有人在一下一下地叩门。

    陈良玉翻了个身,侧躺着。月凉风急,门缝里吹进山风,她朝上拉了拉被角。

    谢文珺的谋算当真深远,将她牵扯入局也不错。

    被利用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至少在后世流传的千秋简册里,陈良玉与谢文珺的姓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

    呼啸的风声止了,叩门声却又响起。

    陈良玉听得真切,不是风吹,是真的有人叩她的门。

    掀开锦被,陈良玉披件衣裳移至门前,抽开门闩,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门扉打开,谢文珺站在门外。

    只着单衣,长发肆意披散,几缕发丝被风吹到她白皙的颊边,一双眸子依然幽深。

    陈良玉一把将人拉进屋里,抱着谢文珺往衾被里一滚,捂在怀里裹了个严实。

    谢文珺单薄的衣服上满是寒凉,蜷在她怀中瑟缩。

    陈良玉道:“怎么不披件氅衣就跑来了?”

    “今晚月色很好。”

    “是很好。”

    “天色向晚时,我往窗外瞧了一眼,便知今夜月色会很好。想抄完佛经,叫他们在殿外的石桌凳上备下斋饭,与你,还有黛青她们一同赏月。”谢文珺没再自称本宫,“可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陈良玉支吾,“我……”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跑,总之她搁下笔杆子,脱离佛经的净化,便很难心思纯粹地与谢文珺待在一室,“斋饭备下了吗?”

    谢文珺道:“僧众歇了,便不劳他们了。晚间抄佛经没用饭,饿吗?”

    “不饿,”陈良玉摇了摇头,把人揽得更紧了些,“但臣很想与殿下一起赏月。”

    谢文珺看了眼窗外,月色澄澈,山风似乎也小了许多,“尚且不晚。”她跳下床榻,便赤着足往外跑。

    陈良玉拿上狐裘和鞋袜,追出去。

    “阿漓,你看。”

    谢文珺赤足踩在寮房前面的草地上,仰起头,望向那一轮皎皎明月。

    素足踏月是好风光,可易受凉。

    陈良玉将狐裘给她披上,蹲下去,正要将鞋袜往谢文珺脚上套。此时,身后两道开门声在静谧的夜中异常刺耳。

    吱——

    吱呀——

    林寅与卜娉儿再一次同时从门缝里伸出了脑袋。

    两道目光自背后投射来。此时陈良玉单膝屈蹲在草地上,将鞋袜摆置规整。

    林寅和卜娉儿自然看不清草地上摆着的玉鞋,只看到陈良玉单膝跪在长公主面前,低着头,手头在忙活。不清楚在忙活什么。

    这是什么虔诚的祈安祷祝仪式?还是什么别样的闺房情趣?

    终归不能是在拔草吧?

    陈良玉摆好鞋袜,头也不抬:“一!”

    “咣当——”

    “咣叽——”

    关门声乍起,在山谷打几个回响,山寺重新归于宁静。

    “御下有方。”谢文珺浅笑着后退。

    “过奖。”

    临近午夜,月下的影子缩在脚边,与人相随。

    眼下时节,青草地夜间不结霜,却也冷冰冰的,尤其是在这半山腰上,更加清冷。

    谢文珺似乎不觉得足下凉,裹在白狐裘中,行至月下芳草地,恰似清辉中盛开的芙蕖,清绝动人。

    “阿漓。”她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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