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春天树: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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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澄澄的橘子香沁人心脾,春天捏在手中想着些有的没的,长留偎依着李渭,吃着吃着,眼看着眼睛眯瞪,李渭笑着摸摸他的脑瓜,唇边递给他一口茶水:“长留,喝口水再睡。”

    “我不睡。”孩子兀的转醒,“我要替娘守岁。”

    然而半柱香刚过,长留歪在李渭怀中,睡的沉沉的,屋中两人抬头相望一眼,会心一笑,春天去长留房中抱出枕头被子,李渭安顿他在炕上安睡。

    一时屋内寂静无语。

    两人无话可说,屋内暖融融的,火盆里烧着辟瘟祛病的苍术,微苦的药气绵绵升腾,阿黄围着火盆懒洋洋的翻出被火燎焦的皮毛,李渭抓了一把槌栗扔进火盆中,春天盯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春天回头,眨眨眼,轻声道:“外头下雪了。”

    李渭侧耳细听,在嘈杂声之间短暂的阒静中,雪从远方来,沙沙,沙沙的扑在窗上,细细碎碎,漫无边际,遥不可知。

    “这是今年冬天第三十七场雪。”她微微叹气,“河西的冬天,雪下得很多。”

    李渭饮尽杯中酒,痛快道:“也是最后一场。”

    长夜何其漫漫,这大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夜,人人都清醒喜悦,守过几个时辰,新的一年又来到身边,年岁更迭,周而复始,绵绵不息。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时光何其迅捷,人又何其渺小。

    她兴许是有些倦了,神情有些恍惚,瞧着长留乖巧睡容,想微微倚着桌角,又将身姿挺直。

    李渭盘腿端坐在塌上,面前放一盏屠苏酒,心不在焉,无声慢酌。

    出神的两人俱被几声轻微的噼啪声惊起,原来是火盆里的栗子已烤熟,在火里裂了口。

    两人盯着火盆,李渭去挑火中槌栗,待凉剥开,一颗颗熟栗子黄澄澄香喷喷,他递至春天面前,慢声问她:“想家么?”

    春天目光落在面前栗子上,眼睫低垂,抿着唇不说话,点了点头。

    他抬眼瞥她一眼,心念微动,一声无声低叹:“这个时候,你的家人也该想你了。”

    锵锵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屋外鞭炮锵锣就在此时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惊扰这寂静的雪野。

    子时正过,旧年逝去,新年来临。

    李渭起身道:“走,放爆竹去。”

    门外雪下得细密,他抱着一封红袍子,走向院里洁白无瑕的雪地,回头对抱肩倚门的春天笑道:“去给我拿支香来。”

    春天回屋取一支香,在烛上点燃,雪下的密集,她将香护在怀里,递给李渭。

    “站远点,小心炮仗溅身上。”李渭把她赶到堂下,点燃引索,爆竹声声如雷,噼啪绽响于风雪中,满耳皆是远近的炮仗声响,振聋发聩,春天捂着耳朵,觉得火光之处,有如胸臆之音,鼓鼓饱涨。

    李渭在她不远处抱手,回过头来笑看她一眼,又说了一声什么,她倾耳去听,那声音却淹没在震天的声响中。

    炮仗放完,李渭去堂下祭拜灵牌,又持香出门,风雪中长身玉立,朝东南跪地祭拜。

    他拜自己不知姓氏音容的亲生父母,愿老天庇佑冤死魂灵,早登极乐。

    雪迷了春天的眼,他把香递于她:“你也好好祭一祭吧。”

    春天接过香,踌躇片刻,把香插雪地里,转身朝西北跪拜。

    李渭看着雪地里跪俯的单薄身姿,想起了自己前两日收到的来自军中旧友的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申榜,停更两日攒稿

    第14章贺新年

    李娘子撕心裂肺咳了好一阵。

    年前她已有咳血之症,夜里少眠,白日神思昏聩,捱的久了,她渐觉身体像一匹单薄的纻纱,反反复复的漂洗,揉搓,拧干,经纬稀松,慢慢失去了颜色和柔软质地,窟窿丛生,不成模样。

    屋里药气沉沉,苦涩浓的挥之不去,屋里有人点灯,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男人扶她坐起,温热茶水挨着她的唇,声音低而醇:“喝口水润润嗓子。”

    她咳的头昏眼花,一时还看不清他的脸,滋滋拉拉的喘着气,模糊问道:“旧年过了么”

    “快三更天,你听,炮仗的声音还没停。”

    李娘子咽下喉间腥甜,凝神细听,远处依稀有阵阵声响,点点头:“长留呢?”

    “困得睡着了。”李渭扶她坐起,“我去给你煎碗药,等天亮请胡大夫过来看看。”

    她抓住李渭袖子,虚弱道:“大过年的,大爷让我消停消停罢,这满屋子药气还不够么?”

    “药总是要喝的。”李渭说道,“上回康遂成送来的那几味药,现下还剩多少。如若不够,我再让他送些来。”

    “大爷可饶了我,现在喝的这方子,一两药,二两金。我喝一口药,心里就要念一声罪过,如今长留也大了,我少不得替他攒些家当,这个家,哪能让我这样挥霍下去。”

    李娘子神情黯淡,叹一口气:“渭儿,我怕是撑不住了。”

    他尚在安慰她:“只是些积劳成疾,气血失调的小病,将养将养就好,何须如此丧气。如若你觉得现下的药吃的不好,有些腻味了,我们再换个方子,凉州那边奇人异士甚多,我带你去看看。”

    “你们都是这个说辞,惯是会哄我开...我也实在听腻了,纵使不说实情,我自己的身体自各还不晓得么,譬如草叶上的露珠,太阳一出它总要消亡,我这些年熬着吊着,也总有油井灯枯的时候。”

    李娘子想的明白,只恨她的孩子尚未成人,她怕是看不到他以后的光景。

    你什么时候竟然这样灰心起来。”李渭微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有我,有长留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渭儿,我好累...”她手心微冷,握着李渭的手,在深夜里吐露心迹,“这么多年,是我拖累你...小时候我是长姊,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我也知道,如若我没有这一身病,阿爹也不会求你娶我,你也不会留在这家里...怎么说来,都是怨我...我害了你...”

    她眼眶滴下几滴泪溅在李渭衣袖上,绵绵不见踪迹:“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李渭想起李娘子出嫁的那天,苍白病弱、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长姊穿一身红嫁衣,红彤彤喜洋洋,映的脸庞熠熠生辉,那天他是由衷的替她高兴。

    长留一梦方醒,梦里只道自己牵着爹娘在院里放鞭炮、打灰堆,鞭炮声轰隆隆震天响,连爹娘在耳边的说话声都听不清,却转眼见阿黄扑上前来,热气嗤嗤的舔他,脸上一阵阵温热,兀然睁眼一看,果然见阿黄俯在炕沿舔他,揉揉双眼,环顾四周,却不料自己睡在炕上,身上还盖着被子,窗外天光已亮,春天在旁守着他,微笑着说:“醒了,起来穿衣裳吧。”

    他愣了愣,抓抓后脑勺,迷糊问道:“我...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会儿。”春天捧过他的新衣裳,看他乍梦乍醒中褪去往日持重羞怯,睁着圆溜溜的眼不知所以,含笑道,“去屋里给娘子大爷拜年去。”

    “我明明...”长留抿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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