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忏悔: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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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大人不必如此,请坐。”

    许庸平沉吟道:“令郎的奏本我看了,治水之道别出心裁,更附有水部治水的历年成果与经验总结,想必下了苦功夫。”

    崔蒿连连苦笑:“他自幼长在京城,哪知道什么治理水患的法子……都是纸上谈兵罢了。只因年轻,将万事万物都想得简单,才如此莽撞行事。”

    许庸平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远处仍有靡靡琴音。

    “令郎如今多大了?”

    崔蒿微愣,还是道:“回阁老话,犬子如今二十又七。”

    “崔大人心中所想我懂得一二。”

    许庸平语句温和地说:“若我是崔大人,心中也会有诸多担忧。只是崔大人扪心自问,令郎当真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崔家世代在工部就职,崔老大人在水利上更是呕心沥血钻研一生,临终之际仍然奔波在河道之间。令郎耳濡目染,总也学得皮毛。”

    崔蒿又是苦笑:“犬子在京中娇生惯养二十多年,平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和阁老所说相去甚远……”

    许庸平:“陛下如今十七整。”

    崔蒿噤声。

    “我时有担忧。”

    许庸平微微叹息,道:“起初时连夜里盖被子这等小事都令我夜不能寐,恨不能事无巨细,但自他登基之初我便慢慢明了,我总有离开他那一日,也有不得不放手那一天。”

    “我知崔大人从令郎进入翰林院那一天起就为他上下打点。还望崔大人想清楚,是想要令郎在京中安稳一生还是有所建树。崔大人比我年长,应该更明白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幼鹰学飞尚且头破血流,况乎人?”

    崔蒿惭愧道:“我与他母亲只这一个儿子……是看得贵重了些。”

    “父母之心当是如此,绝无错处。”

    天色渐暗,寻了石凳坐下,许庸平又道:“今日之话崔大人听听便罢,至于奏本……我拦下一封,若令郎仍有第二封,想必也于事无补。”

    崔蒿唇齿方觉出一点苦味。儿子大了,总也由不得他,他叹出一口气:“若再有第二封……便交由陛下定夺。”

    一番话了天色更暗,石子路尽头有人疾驰而至。蜀云横剑在前,脱口而出:“何人惊扰?”

    “锦衣卫千户叶麟见过阁老!”

    许庸平:“说。”

    叶麟捂着左臂跪下:“下官今日警巡皇城,指挥使秦炳元擅自调兵离岗,兵马司、巡捕营皆空。”

    许庸平在石凳上四平八稳坐着:“秦大人想必有急事,你就为此事来寻我?”

    叶麟语速很快,夹杂喘息:“前护国大将军佘猛半月前离开驻兵地来到京城,如今京城一半统兵权都在翁婿二人手中。半个时辰前驻守在宫内的锦衣卫失去一切消息,下官隐约察觉异样,但宫门皆有重兵把守……下官恐打草惊蛇,故而疾驰出城,一路遭到不下四波刺杀。”

    他强闯城门,一路骑马飞驰,此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捂着的左臂从指缝间渗出汩汩鲜血,顷刻间滴落卵石上。

    崔蒿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失声:“阁老,难不成秦炳元想造反?”

    “你且下去。”

    崔蒿转身面对许庸平,直视对方眼睛,急声:“秦炳元手握皇城守卫调兵权,其婿杨斌文在兵部任职。前护国将军佘猛手中还有一支军队,皇宫内有太后坐镇六宫——一旦这几人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许庸平并未动作。

    崔蒿越发急切:“阁老!”

    黄储秀面上不免也有焦急之色:“阁老!”

    “心急无用。”

    许庸平终于起身,远望皇城方向。

    乌云沉闷地汇聚,压抑成一片黑海。不多时,一只羽毛未丰盈的幼鹰俯冲而来!

    蜀云提剑欲斩,被许庸平拦下。

    那只幼鹰冲过了地方,一头栽进许庸平身边的芍药丛里,摔了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过了好几息才晕头转向地冒出头,一双绿豆眼机警地四处搜寻一圈,终于欢快地拍打翅膀重新飞了出来。

    “叽叽。”

    “啾啾。”

    它歪着小脑袋不怎么威武地冲着许庸平叫了两声。

    许庸平伸出手,它奋力地在半空划了两下水,爪子勾着许庸平外衣气喘吁吁爬到他手指上,低头梳理被疾风打乱的黑色羽毛。

    许庸平从它腿上解下一小卷薄纸,上面有两行字。

    ——“景宁宫失火,陛下为救太后失踪。”

    许庸平静了静。

    气氛沉凝,时间在分秒中流逝。云雨聚而未下,叶麟后颈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他几乎以为面前这人要勃然大怒。

    并没有。

    “起来吧。”

    许庸平再次东望皇宫方向,相当平静地说:“他既然进去,就有把握出来。”

    “肃王可在府中?”

    叶麟以为是在问他,正要开口眼神一凝,许庸平身后叠出一道影子,影子手中弯刀上刻着一个“镇”字——那是扈从天子的亲卫!

    影子手中弯刀仍在往下蜿蜒滴血。

    “谨遵阁老令,死守肃王府,外出者格杀勿论。”-

    景宁宫失火,浓烟弥漫。秦苑夕不在那儿,她在华阳殿。

    苏菱道:“陛下进去了。”

    华阳殿从前先帝宠妃的住处,后来宠妃死了又变作后妃们礼佛的地方。先帝殁后一大半的嫔妃为他殉葬。偏殿佛堂不再热闹,反倒透出几分阴森。

    “我知道他会进去。”

    秦苑夕眉眼并不轻松,反而沉重,她扯动了脸,面部肌肉因紧绷而僵硬:“仁孝礼义信,他被教得太好了。”

    “我怕他进去,又怕他不进去。”

    苏菱:“太后娘娘心软。”

    秦苑夕抬头看向那座困在透明罩子里的铜身菩萨,轻轻道:“下辈子不要生在皇家了。”

    “他是个好孩子……我见他第一面……他还只比我的腰高上少许。”

    苏菱并未打断她。

    秦苑夕将手掌上那串木质的佛珠放下,佛龛上菩萨那么柔和,那么慈悲,周身环绕圣光——那是从西蜀之地遥遥运来的佛像,和这座佛像一同来的还有岭南的荔枝,快马加鞭送进宫时还十分新鲜,剥去外衣后果肉饱满晶莹,汁水四溅。

    魏逢给她一切太后的尊荣,明面上几乎等同亲生母亲的顺从。百善孝为先,他是很敬爱自己的嫡母的。

    有母亲和没有母亲……那是大有不同的。

    秦苑夕吐出一口浊气。

    那座佛像依然如她第一次见到那样,她不知怎么却不敢直视,扶着苏菱的手缓缓起身。站直时不知是不是脚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一名侍卫从外进来:“太后娘娘。”

    他面露遗憾:“陛下……丧生火海了。”

    秦苑夕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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