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3、五十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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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跟在裘三爷背后的不是两个普通袍哥,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高大沉默,戴黑帽、墨镜,站在那儿像座黑山。霍眉不认得此人,只听伙计叫了他一声“李五爷”,于是也跟着叫了声五爷。

    袍哥的次序中没有“四”和“七”。相传郑成功创立的组织“明远堂”中,排行第四和第七的人后来成了叛徒,而袍哥重义气,最见不得出卖兄弟之事,便从此不再设四排和七排。又有“龙头大爷、聚贤二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赴汤蹈火兄弟伙”这样的说法,这位李五爷大概就是地位仅次于裘三爷的人物,他将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付款人是我们舵把子,不管在哪个钱庄都取得出来。”

    霍眉的眼睛盯的发直,正准备用手指按住支票时,裘三爷发话了:“那张银元票,相当于是我们堂口自掏腰包帮你兑换的。霍小姐也不能白拿,是不是?”

    “是。”她立刻应道,“各位爷的大恩大德,眉没齿不忘。”

    裘三爷勾了勾手。她袅袅娜娜走过去,撑着太师椅的把手,半蹲下来将耳朵凑近听他说话,微笑的表情在闻到老人味儿的时候都丝毫没变,却在听完内容后变了。

    “三爷,这太......”

    “五十大洋,都够买你的人命了。”

    霍眉的嘴唇颤抖起来,半蹲也蹲不住了,直接滑到裘三爷脚下跪着,“此事需有胆识、有魄力的女子去做,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粗人,恐怕会坏了三爷的计划。”

    “你可以拒绝。”他指了指门口,“出去吧,支票留下。”

    她不是为了钱连命也不要的疯子,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爬起来后就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走出三米后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听到了这样机密的计划,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她有几秒站着没动,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李五爷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腿瞬间就软了,霍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迎着枪口重新走回茶馆的。她将支票塞进内缝口袋里,又给裘三爷和李五爷一人磕了一个头,走出茶馆所在的巷子后,魂魄才算是回了□□。而且因为怀揣巨额支票,她奢侈地叫了一辆黄包车去邮局,一路将双手紧紧叠放在口袋上面。

    下车后,她把迎风吹出来的几滴眼泪蹭干,迅速去挂号寄信。

    “川西白羊县祥宁镇邮局,对不对?”年轻的服务生帮她在信封上写好地址、贴好邮票,“收件人叫什么?”

    “哎,笔给我,这个我会写。”

    霍眉接过笔,写下“霍振良”三个字,字迹虽稚拙,却有种初学者顽固的端正,与上面龙飞凤舞的行书形成了鲜明对比。服务生一看她这副虔诚的样子就笑了,“未婚夫啊?”

    “弟弟。”她也笑了笑,又很得意地补充道,“大学生!”

    身上只是少了一张薄薄的支票,霍眉却感觉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提着两个皮箱的脚步都变得健步如飞起来。她走到一家裁缝铺面前,正想问问招不招女工,左边突然飞来一巴掌。

    她顺势躺在地上,迎着炫目的阳光,看到了田妈愤怒到扭曲的脸。霍眉甚至没有听清她在吼叫些什么,因为接下来几巴掌是照着耳朵招呼的,打得她脑子里嗡鸣一片。但她知道她在说什么,“潘小曼说你拿了银元票,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怡乐院待着,在大街上游荡,你个贱蹄子”“行李都收拾好了?你一分钱也不交给我,自己说走就走了?”,诸如此类的。

    她自知理亏,没有吭声,就是感觉大庭广众下被这样打有点丢人,遂把脸捂住。田妈实在是很有经验的老鸨,她善用的惩罚方式——不管是针扎还是打耳朵还是往嘴里放烧烫了的铁,都不会在身体上留下明显痕迹。但这次实在有些狠了,一阵剧痛后,温热的血从耳道里流出来。

    田妈见不论问她什么都是那副迷茫的死样子,便先叫了一辆黄包车,拉着她回了怡乐院。

    她还以为要走回去,这下疼痛的双脚又得到了休息,于是在尖锐耳鸣中颇为享受的闭上眼。

    怡乐院没有修好,但一楼打扫后可以住人,这几天暂不接来客,姐妹们一起在大通铺里挤着睡。谁来出钱修?当然是田妈出大头、她们凑份子出小头,那些个土皇帝怎么会好心地给你报销,被炸到就自认倒霉咯。

    田妈将她单独关进一个小房间里,开始问话,问了一会儿意识到她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只得找来纸笔写:银元票?这几个字中霍眉就认得个“元”字,叹了口气,答道:“我找裘三爷换成支票后寄出去了。”

    “寄给谁了?”

    霍眉仍兀自喋喋:“第一,如果不是我行动迅速,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还会认这张银元票;第二,我去找裘三爷是因为本来就认识他老人家,你知道,他最看不起我们这种做丑事的,与他攀不上交情,他不会帮这个忙;第三,我也是为裘三爷做了事的,他不会白帮忙。本来就只有我能将银元票兑现,那它不就是我的?你就当我没拿走,它现在也只是废纸一张了。”

    田妈的脸黑的可怕,她静静地盯了霍眉一阵子,将门锁了起来。此后三天每天只有一碗粥。第四天霍眉已然神志不清,听力倒是恢复了一点,田妈便又进来问:“寄给谁了?寄到哪儿去了?”

    “你打我吧。”

    “我问你寄给谁了!”田妈妈大叫起来,揪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五十大洋!五十大洋!你个狗日的东西,回话!”

    但霍眉始终不开口。直到细细的血流从发间爬到脸上,田妈才恢复了一点理智,松开手,年轻女子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倒。不能打出个好歹来,她想,霍眉目前还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姑娘。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大通铺上了,霍眉闻到自己身上都馊了,然而丝毫不想动弹。潘小曼坐在一旁,绷着脸望着她,见她睁眼又别过头去。

    “有没有吃的?”

    潘小曼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米馍馍。她毫不留情地接过来就啃,只是一动嘴,牵扯得整个头部都疼痛起来,只能用后槽牙慢慢地磨。霍眉把外套揉成一团换掉梆硬的枕头,慢慢平躺下来,打圈按着太阳穴。

    “姐,”潘小曼轻声说,“我要是没有走,你会不会分二十给我啊?”

    “不知道。”

    “我是个瓜脑壳,妈妈找到我后,就把钱和首饰收走了,说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的衣服都被烧坏了,她说也不关她的事。还是你有主意,姐,你一向都是有主意的。”

    “现在逼逼叨叨有啥子用?”

    潘小曼不做声了。

    这一晚上她没睡着,一方面是身上难受,另一方面是因为想着裘三爷的话,心脏像被恐惧捏住了一样,最后还是体现为身上难受。清晨时她便爬起来洗头洗澡,凉水浇在头上,使脑袋中的钝痛更清晰。

    霍眉把脑袋搁在椅背上,让头发垂在后面慢慢晾干;两眼则盯着深紫发红的天空,看它一点点亮起来,变成血红。钝痛一下下撞击着脑袋,搭配眼前浓烈的色彩冲击,搞得她有点想吐。

    “霍眉。”一个叫兰洁的姑娘在二楼的窗户那里喊她,“妈叫你。”

    她哎了一声,换了身衣服准备接着去挨打。刚走到堂上,就看到李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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