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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骨小说www.yuguxs.com提供的《别青山》 140-150(第11/20页)
他望着府内各处张贴的红窗花、红对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当初,我与少亭每年除夕,都是在……东宫与那位吃过酒,才各自散去回府。”
他轻笑一声:
“说来也怪,明明是天潢贵胄,却还年年给我们造酒喝。”
王伯元停下脚步,风雪从廊外飘进来,飘到眉间、发间,竟给他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庭院中一片萧索,雪地上只剩几棵枝干遒劲的枯树。庭院一角种着几棵竹,竹叶被冻得发黄,被积雪压弯了腰。
风雪胡乱地刮,就连拂到面上的雪粒都带了几分西北大漠的荒凉之感。
这老宅今秋刚修缮好,可在紘城这样的小地方,又哪里能寻到能工巧匠?在王伯元眼中,此地的山水、此地的镇村、乃至此地的百姓,都是说不清、道不尽的苦。
紘城就是紘城,既不似富庶的江南,也不似繁荣的京城。
许是这时节太过不同,许是这一年太多跌宕起伏,也许是眼前的一幕幕让他念起过往种种,王伯元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由得话起从前。
“……那位身份虽贵,可自小在宫中却吃了不少苦头。”
先皇后中年得子,生下太子亓禧不久后便病逝了。
皇帝临朝不久,龙椅尚未坐稳,终日忙于前朝;皇长兄素有孝名,前有身负从龙之功的祖父蔡庸,后有执掌三宫六院的蔡贵妃,已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
而亓禧自幼病弱、母族不显,除却先皇后薨逝前为他拼死谋得的一个“太子”之名,说是孤立无援也不为过。
亓禧艰难长大,直到十六岁那年,才主动提出择选太子伴读,王伯元、晏决明得以出入宫廷。八年时间,三人虽有君臣之别,可也早将彼此看做莫逆之交。
“……不过数月,少亭身负冤屈、百口莫辩,那位在京中也……”
王伯元欲言又止,不过寥寥几语,说得极为婉转含蓄,可话中那份牵挂与怅然交织的情谊,却塞满了字里行间每条缝隙。
他说得动情,程荀脸上却不见动容,只是静静听着。
他沉默半晌,只低声叹了句:
“不知何时才能再喝上今岁的酒。”
话音刚落,不待王伯元走出情绪,她突然问道:“东宫有难,你留在紘城,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王伯元一惊,好似被她直言不讳的问题震在原地。踌躇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自然不是上策。可我也……不得不为之。”
他四处望了望,朝程荀走进两步,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早在少亭出事之初,东宫便给我送过信。”
程荀心一动,霎时恍然,只觉得自己某些从未宣之于口的疑惑与猜想,忽然解开了。
“信上只说,让我此时切莫回京。”
“你们兄弟几个情深义重,他许是顾虑你的安危。”程荀垂眸望着袍脚边缘隐约露出的靴子,状似随口道。
王伯元被她话一噎,方才横亘在心头的愁绪也散去大半。
“尽说些要被杀头的话,我们哪敢攀这个兄弟!”他没好气道,“这般紧要的关头,怎会拿这个开玩笑?想来是……”
他话音微顿,“……想来是,东宫自有谋划。”
程荀转身不再看他,双手抱臂,身子微微靠在一旁廊柱上。
望着庭院中绵绵不绝的雪,程荀凉凉道:“就连岁酒,那位都屈尊降贵亲自造了几年了,多为你的安危考虑一二,有什么可奇怪的?”
王伯元眉心一跳,明白过来她话里话外的用意,可嘴唇开合,半晌也只吐出一句叹息。
“君君臣臣,这是我本就该受的。”
程荀仍望着庭院,没有答复。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风呼啸吹过,雪雾在空中打着旋,晶莹洁白,浑然诗中说的碎琼乱玉。
可就是眼前这美极的景致,对世上许多人而言,是灾、是惧、是梦魇、是催命符。
程荀挨过冻,所以她明白其中滋味。
今冬,边关狼烟四起,千万兵马前赴后继。一仗打了近半岁,粮草何来?军费何来?不仍是张三家的米、李四家的粮,一箪箪堆起来的么?
而今朝中局势又动荡,从前敲山震虎、稳坐钓鱼台之人退避三舍,眼见高台欲坠、又眼见新日高升,人人自危、人人欲争一杯新羹,吏治如何清明?
内忧外患,又有多少人要被留在这个冬天?
君君臣臣,有些东西,王伯元该受、也愿意受,可百姓呢?
百姓也该受么?
那些被慌忙赶上沙场,死后被冠以高尚之名,却连尸身都无人收敛的将士们,也该受吗?
甚至不必提被瓦剌攻下,至今仍未收回的诸多城池,就看看眼下周围。
若她程荀、若商号未曾用尽力气走出那微小的一步,此时紘城上各家各户飘的恐怕就不该是炊烟,而是纸钱了。
她也不是天真稚童,从一开始她便明白,一切或许只是庙堂之上又一场争权夺利的对弈,黑棋白棋围追堵截、各显神通,再正常不过。
只是,被用作厮杀的,不是那一副琉璃棋子,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啊。
一切,若是无人设局、无人纵容、无人因势利导,或许本不必至此。
思及种种,程荀只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发泄。
好像谁都有错,可就算天大的错,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完,才发现落在每个人头上的因果,好似也不过如此了。
没有一个人,能为眼下的世界全然负责。
这个结果更令她挫败。
“那你便受着吧。”她冷冷道。
王伯元被她一句话堵得语塞。
他明白她愤然的情绪,可从理智而言,这种情绪于现下并无用处。
——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指着老天骂,凭什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么?
王伯元揉揉眉心,深呼吸几下,只道:“阿荀,我知道你心中愤慨,可这世道……或许便是这样的。”
他走上前,隔着厚实的大氅,悬空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生来匹夫之身,纵有超世之才,又何以为天下?”他声音低缓,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与释怀,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
“若不走上那个位置,一切雄心野望也不过过眼云烟。”
程荀始终站在原地,没有转身。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而后衣袍微动,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久,贺川小心翼翼寻了过来。
她在后院等了许久都未见程荀人影,路上又遇见门房来报,说是王伯元走时是一个人出的府,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肃然。贺川听罢,当即便加快了脚步。
走到庭院外,远远看见程荀独自一人站在廊下,贺川心一紧,几乎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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