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九万场雪: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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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土渣子的茶泼在茅亭外。

    他刚才等云安的时候十分无聊,一个人咕噜咕噜喝了好几碗茶,现在满嘴土腥气,看来确实已经吃了不少土。

    难受,李翩想哭。

    “浮生忽忽,无所凭力。”云安却在他身后缓声诵出一句话。

    李翩回头看她:“你也听过这句?”

    云安颔首:“我很欣赏,就记下来了。”

    听她说“欣赏”二字,凉州君的表情像是放在酸菜缸里泡了三个月似的,很入味。

    “沮渠青川不当墨客骚人当什么大将军,真是委屈他了。”很入味的酸菜说。

    云安奇道:“沮渠青川?怎么突然提到他?”

    李翩也奇道:“这话出自沮渠青川新作《答客书》,现下备受世家子弟喜爱,你不知道?”

    云安摇头。

    李翩更奇了:“那你又是从哪儿知道这句的?”

    “是林蔚。有天我去寻他,恰巧他不在营房,我无意中瞧见他褥子下面压了张纸,抽出来一看是笺书文,其他的都没记住,就只记得这一句。”云安说。

    林娇生自来到敦煌之后就被打发去了玉门大营,这是李翩故意安排的。只因在最初见面的那场接风筵席上,李翩就对这人起了疑心。

    ——那是一场所有人都心怀鬼胎的筵席,可林娇生的鬼胎怀的有点儿太明显了。

    布菜饮酒期间,李翩曾数次发现林娇生在默默观察在场所有人,他看得很小心,却也很仔细,只是这些都没逃过李翩的眼睛。

    如此古怪的神情不该出现在一个身无半职的少年郎身上,李翩眉心微蹙。

    筵席结束后林娇生就被李翩“发配”去了军营,目的之一是想将他困在荒凉的大营里,目的之二是让云安看着他。

    现在听云安说这句话她是从林娇生那儿知道的,李翩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又是如何知道?”李翩继续追问。

    云安:“我听阿绾说,也许是军营里太无聊了,每次望日募兵的时候,他都会恳请阿绾帮他打听些城内趣事回来,也许是阿绾告诉他的。”

    想了想,云安补充道:“他倒也没有打探别的,就是抄抄写写……你怎么了?”

    她抬眼看去,见李翩的眉头此刻简直已经拧成麻绳。

    “云行之!”李翩忽地扬声唤道。

    云行之是跟着李翩一起来的,像一只忠诚的汪汪护卫,李翩走哪儿他跟哪儿。

    此刻,这人正躲在荒弃的烽燧后边玩刨坑游戏,听得李翩叫他,甩着两只沾满土渣的手跑出来。

    “郎主。”

    “带笔墨了吗?”李翩问他。

    云行之赶紧点头:“带了。”

    说着就跑去一边,在一丛骆驼刺里扒拉半天终于扒出个漆箧,打开来,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云安不知李翩要做什么,但她明白李翩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隐秘,于是不再追问,只帮着云行之研墨铺纸。

    很快,纸笔皆备妥,只见李翩挥毫便在纸上写下了沮渠青川那篇《答客书》。

    写完之后递给云安:“你看看。”

    云安看了点头称赞道:“写得很好,想不到那景熙侯虽是匈奴卢水胡出身,亦如此风流缊藉。”

    可李翩紧蹙的眉头仍未放松分毫,轻声说:“我总觉得这事另有玄机……”

    说到这儿,他蓦地脸色一变,命云行之重新铺开干净的纸,再次搦管写下《答客书》。只是这次,他并未按时人惯常的无句读之法来写,而是刻意将每句话单独写成一行,整篇文辞写完便如珠帘玉幕般悬垂于纸页之上——

    吾曾驾扁舟寻北海若,

    廿九载方信其乌有。

    但见鲸涛鼍浪倏尔消,

    故怃然垂首长叹息:

    天风起何急,

    骇浪灭何速。

    瀛寰纷纭还复送,

    千古兴衰几轮回。

    问客子他乡宁康,

    浮生忽忽,

    无所凭力。

    五帝清庙安在?

    猗竹君子云胡?

    过眼桑田海市。

    惟愿耄耋仍有知交待,

    幸甚并辔同游吾与汝。

    写完后李翩并未搁笔,而是将每句话的尾字圈了出来。云安凑过去一看,霎时惊得瞠目。

    只见哪些被圈出来的尾字组成了一句话——若、有、消、息、急、速、送、回、康、忽、力、在、胡、市、待、汝

    璍 。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绉绉感慨天地万物变化的《答客书》,而是一封密信!

    沮渠青川真是狡猾,他不用藏头,因为藏头容易被发现,所以他用藏尾。

    云安和李翩对视一眼,现在全都合上了,李翩此前猜的一点不错——林娇生果然是沮渠青川打发来的察子。

    云安面容严肃地问:“要我现在回去绑了他吗?”

    李翩却摇头:“留着。”

    “留着?!”

    “扮猪吃虎,小心老虎没吃到,反将自己送入虎口。”

    看着面前这封藏头露尾的《答客书》,李翩玩味地笑了——说实话,他对景熙侯沮渠青川越来越感兴趣了。

    *

    讲完这一茬,凉州君仍用他那种半眯眼睛的欠抽神情看着林娇生。

    “怎不说话?”李翩问他。

    林娇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夸你?夸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倒不用。我就是好奇,倘若河西王知晓他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林娇生脸色发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倘若沮渠玄山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大骂全天下心机狡诈之人全都该死!

    李翩在确认了林娇生是沮渠青川的人之后,故意让云安带他来参与商议军机,再之后又故意让他放消息给沮渠青川。

    以沮渠青川的聪睿机敏,他一定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诱导河西王去走有埋伏的北线——借刀杀人。

    在那之后,河西王所率大军会在伊稚斜瀚海全军覆没,沮渠玄山没有世子,依照兄终弟及之制,沮渠青川便可顺利嗣位。而只要沮渠玄山一死,敦煌城的百姓也可免罹屠城之祸。

    谋划闭环,每个人都将得偿所愿。

    “多谢你啊,林家小郎君。看来扮猪吃虎这事,你还太嫩了些。”

    林娇生的面色愈发难看。此地荒无人烟,只不远处有一座芦亭和一个明显荒弃的烽燧,人也只有他和李翩,外加那几个假扮流寇的太守亲随。李翩若是在这儿活埋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李凉州,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林娇生努力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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