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渴: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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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琼置若罔闻,正全神贯注地怒视隔壁吉普车,打着手势骂人。

    “姐啊,快绿灯了姐。”

    “小陈运趴下。”

    陈运只好闭嘴趴下,才趴下就感觉头顶一个东西“咻”的一下飞进了车窗,两秒后又从车窗“咻”的飞了出去。

    “你车门长脑门脑门长贲门上了你……”

    陈运百无聊赖地想:贲门是啥?

    “又啊白痴粑粑狗屎糖,你妈妈不爱你NONO没有人爱你……”

    对方攻势大约很猛,钱琼的手势已经打不过了,干脆切换成英文继续骂。

    骂的境界有多高陈运不知道,但她从窗口看见对面下来人了:

    “姐,姐!绿灯!”

    钱琼当机立断、一踩油门,带着她奔了出去,把后面一句“你大爷的”硬生生拉了有三个调子那么长,唱歌一样,回音袅袅九转不绝。

    车开出大老远了,陈运还试图回头:

    “那个车追咱们呢。”

    钱琼说,“放心吧这儿限速,她追不上”。

    “她比中指了。”

    “你回她一个。”

    陈运附赠了两个过去。

    钱琼嘿嘿笑:

    “再把扶手箱里的牌子拿出去举一下。”

    陈运把那个只有自己半个巴掌大的牌子举出去,很纳闷地问:

    “这很小啊,还没有你后视镜大呢,人能看清吗?”

    “举手机了吗她们?”

    陈运点头:

    “举了。”

    “举了就收回来。”

    陈运收回来后看着那行小字哈哈地笑了:

    “‘钱琼姐你真损。”

    “不损不行。”钱琼也笑,笑完了说:“而且这也不是我损——你看这都怎么开车的?一个个小年轻比我脾气还急,光嚷嚷多伤身体。弄个这牌子,多好——看不清还得用手机摄像头放大看。”

    “等放大就该气死了。”

    气死了窝着火还追不上。

    陈运正翻来翻去地看牌子,看着看着就觉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很眼熟:

    “这个……是她写的吗?”

    “那可不。”钱琼看着路,“就说你聪明吧。你瞧我哪儿有这么损。”

    “而且就这种损中带着闷骚劲儿的招数,除了她也没人想的出来。”钱琼说着就忍不住笑:

    “我就不行了,我一般都骂回去,不骂回去没法开车。”

    “就跟你今天这样似的骂吗?”陈运回味了一下,“脑门长贲门……贲门是什么?”

    “问你家迟大夫去,她教的,多损人呐,我拿出去骂人被骂的都得愣一下……”

    陈运低下头,努力憋着脸上的笑,隔着衣服口袋捏了一把里头装着的手帕:

    “其实也就、还行,一般般损吧。”

    一般般损,二般般可爱。

    像她这个人。

    钱琼叹气摇头,嘴里“啧啧”的:

    “我跟你说啊陈运,你不能这么看人下菜碟——怎么到她这儿就是一般般,到我这儿就是真损了呢。

    离太近被她蒙蔽了吧。你得看清楚点儿知道吗?我跟你说她们这些当医生的都没一个好人。”

    “就比如说老周。”

    陈运耳朵支楞起来。

    “现在要给你治病的这个——这人就可黑心了,跟你那迟大夫一个样儿。”

    陈运小声地咕哝:

    “她才不黑心……”

    钱琼装没听见:

    “你就想想她一个耳鼻喉科的,周清砚一个精神科的,怎么认识的?”

    陈运问:

    “怎么认识的?”

    “打架认识的。”钱琼笑着看她,“怎么,不信啊。”

    她倒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就托着脸发愣,愣了一会儿表情还挺凝重,说:

    “那她是不是当时打输了,人家才欠她人情啊。”

    然后还把这人情用到我身上来了?!

    钱琼被这句话说得一呆,完全没想到这人思维能奔逸至此,再回过神来脸都快笑烂了:

    “怎么可能!”

    天塌下那都不可能的好吧!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

    而且你不应该惊异她这种人怎么还能有这种年少轻狂的时候吗?

    但陈运就是一点儿也不惊异,不但不惊异,甚至还颇为关切:

    “所以谁打赢了?”

    你赢了你赢了。

    钱琼把车一停,车门给她摁开:

    “到了,走吧。”

    陈运肢体僵硬地下车,拽着自己的小背包左右张望,发现她也跟着下了车:

    “没事、姐,你忙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你没事我有事儿。”钱琼打了个响指向前一指,“走吧,别客气了。有人专门雇我今天来看着你的。”

    陪着她挂号排队进诊室检查,一步不能离——

    “叫看着你走路吃饭看病睡觉,眼都别眨一下。”

    要出什么茬子,你那笔投资就别想了,我捐给福利院动保协会去——

    “要眨一下剜我眼珠子呢,多吓人嘿……”

    为了钱琼姐的眼珠子,陈运尽量很听话——

    听话地看着她跑来跑去,听话地跟着她跑来跑去,听话地填表对着电脑发呆抽血化验被夹了一头夹子……

    那个夹子还夹了两次,因为第一次她太紧张,周大夫说不行。

    过了一会儿,钱琼姐买了面包给她来吃,吃着吃着周大夫边上那个不知道是护士还是什么的姐姐又来了,说电脑上做的表也不行。

    陈运只好把面包揉成球全塞嘴里,跟着进去。

    这些东西都弄完后已经是下午四五点。

    天色阴沉,太阳若隐若现在云层中,仰头却能看见一种很干净的水泥灰色。

    陈运站在门诊楼前,轻轻吸着鼻子,从很多人身上闻到苦味。像维生素、也像橡胶燃烧后的焦苦味。

    以及一种特殊的香气:

    很甜,甜得发腻。

    且这种甜很像是放多了甜蜜素的变质罐头——

    病入膏肓的疯子身上才有的气味。

    可有着这些气味的人从医院进进出出,陈运却看不出来她们到底有没有病。

    也许都有病。

    也许都没有……

    “结果出来了。”钱琼在电话里说。

    迟柏意站在楼后空地,取下眼镜抬头望了眼天,很阴,云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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