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如何配享太庙(科举):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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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腿坐在凳子上,小手炉夹在腿中间,屁股底下是熊皮坐褥,也不算太冷。

    外边的雪还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段之缙挂起油布遮挡,以防雪花飘进来弄湿几案。

    为第二天的考试准备,段之缙开始磨墨,然后分批倒如墨瓶中拢在怀里暖着,害怕第二日气温更低,水凝结成冰难以磨墨。

    一直到今夜子时之前,水夫送了四次姜糖水,贡院也提供了一次饭,和美味无关,但暖洋洋地下了肚,吃着舒心。

    晚上没人敢睡觉,外边的雪越飘越大,就算张起了油纸也挡不住飕飕的寒风,倘若在半夜失温,连个叫救命的机会也没有。

    睁眼看着天黑到了极点,终于在东边升起了一轮红日,阳光照在场前的雪上,更觉得冷意刺骨。

    那唯一能发热的小手炉也成了冷疙瘩,反倒要段之缙来提供温度,被他扔出狐裘。

    暮色还未彻底褪去的时候,雪终于停下了。

    内场里,充任知贡举的礼部侍郎方觉和三位翰林院出身的春闱总裁紧盯着滴答滴答的西洋钟,辰时整打开黄绫题封,三道四书文钦命题和一道诗题同时公示,第一题为“当暑,袗絺綌”,第二题“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第三题为“责难于君谓之恭”。

    诗题为“惊雉逐鹰飞”。

    段之缙看着题牌走过,将四道题一次性抄录下,抓紧时间看题写题。今日化雪更冷,衬着现在手指和灵活,得赶紧把题目写完,等到手指僵了,写字定然会受到影响。

    第一题很有门道,语出《论语乡党》,原文是“当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是说孔圣在夏天出门时,还要在单衣上罩一件外衣,而朱子对此的解释则为“表而出之者,必加表衣于外,以存敬也”,虽然天气盛热,但是先圣仍然遵循礼制,内外衣分明,是“敬”与“节”。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段之缙以“敬”与“节”二字为眼,仅仅扣住朱子的“存敬”二字,破题为:“夫暑服虽轻,礼存敬慎;葛衣虽薄,节见精微也。”

    下笔如有神,接着承题:“袗絺綌者,暑之常服;表而出之者,礼之大防。圣人于细微处见精神,此之谓也。”

    文章一气呵成。

    第二题语出《中庸》十八章:“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是在讲周武王继承先祖遗业,以德伐纣。朱熹认为“武王能继先王之业,以仁义伐暴,故不待血战而天下归之。”承继三代德政,以“仁义”而非武力得天下。

    一言以蔽之,施德政顺天命而得民心,天下归。

    这是科举考试颠簸不破的主题,但是如何能写出新意呢?

    若是一味地从德政和民心下手,怕是难以脱颖而出。

    段之缙回想起了雍朝的开朝历史,纪家外戚出身,一边和前朝皇室联姻,一边和满朝文武做亲家,太祖皇帝为次子,娶方家妇,是为章成皇后。后来长子病故,野心勃勃的太祖成为家主,为大将军,统领朝廷的兵马。

    他先劝服前朝哀帝削藩,杀尽了地方带兵的宗室,又鸩死哀帝,扶持废帝上位,三年之后,废帝自请禅位,太祖得以登基。

    以臣凌君,得国不正。

    只是,虽得国不正,谁又能说太祖不是明君呢?

    段之缙已经做好打算,这一篇要明颂武王,暗扬太祖,以“天命无常惟德是辅,大业非私,以道为公”破

    题,全篇紧扣“以德配位”四个字,最后称武王为“非弑君也,承天命也”。

    一篇写完,段之缙正搜寻草纸上可修改处,水夫便提着滚烫的姜糖水来了,澄黄的液体倾斜在小碗里,段之缙立刻把砚台摆在碗上加温,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碗示意水夫再添一碗。

    天太冷,砚台里的黑墨水已经有了冰碴子。

    抄录完第二题,段之缙的手指已经难以屈伸,赶紧放在大腿下边压着才缓过来点劲儿,手臂的伤处就这么冻着,倒也没觉得疼。

    稍微暖过来些,他捧起了第二碗姜糖水,火辣辣的姜味儿一下窜到胃里,人瞬间活了过来。汤里还放了好些糖,比昨日更甜,甜的嘴都难张,但能在这么冷天里喝一碗姜糖水,真是说不上来的满足。

    稍微歇了一会儿,段之缙开始看第三题,“责难于君谓之恭”,语出《孟子离娄上》,“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是说臣子只有劝谏君主,才是真正的恭敬。

    而其难点就在于如何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和“格君心之非”融会贯通,段之缙思考良久,破题为“责难于君者,非逆也,乃大恭也;君君臣臣者,非拘也,乃道存也。”以道统政。

    奋笔疾书,段之缙草写之时已经过了晌午,贡院的茶饭也已经发下,但书文开始便不能停,等草纸上的文章完成时,饭菜已经凉透。

    一个粗面饽饽,混着猪肉的炖白莱。

    段之缙喝了一肚子水,背过身用墙角的小壶小解。

    他也不敢吃饭,怕冷饭进了热肚起反应,盖个屎戳子就全完了。

    太阳已经开始西移,段之缙的手也冻得厉害,指尖有些发青,搓了搓手,他没什么时间休息,抓紧往卷纸上抄,然后才去思索那道试帖诗。

    “惊雉逐鹰飞”,出自南北朝庾信的《冬狩行四韵连句应诏诗》,咏物即可,这倒是不难了。

    段之缙提笔出句:“草际寒光动,苍鹰掠野飞……”

    到下午日头变冷之前,段之缙终于答完了题。在贡院里的最后一顿饭也送上来,蒸干粮和炖菜,送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正好入口。段之缙少吃了一点饭菜,又检查了一遍卷纸,就开始搓手取暖。

    好冷的天啊,哪怕是撒尿都舍不得那点热乎气,段之缙直接把手压在屁|股底下保暖,整个人缩在凳子上,等着水夫再来送点热乎姜汤。

    太阳终于落下,贡院发下蜡烛和罩火的灯罩,那点幽怨的光和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红色的烛泪蜿蜒而下,时间一点点到了子夜。

    收卷领取号牌,等到二月十号下午时分,段之缙才得以出贡院,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觉,只庆幸这次有姜糖水,这会儿到也不觉得多么饥饿,只是身子困乏,脑子也不甚清醒。

    对了,端王炼制的那枚丹药还在自己这儿呢。

    要不要考试前吃一颗?想想还是算了,若是第三场考试撑不住了再吃。

    当天晚上子夜时分,仍是昨日的流程,入场考试,题目为五经文四道,所出题目俱要书写。

    这些都不是钦命题,而是总裁自己出题,题目都很端正,其中“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一题用心最为险恶,学生往往只重其“变”而忽视了“穷”,朱子所倡导的并非是“勤变”,而是“穷变”,事物发展到极致乃至“穷”的程度才需要“变”。

    二月十二要暖和一些,考场中也不那么难熬,下午日头好的时候段之缙伏案睡了一会儿,吓得巡逻的号军来查看,生怕贡院的士子被冻死了。

    至于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却是附近号房的考生没憋住,又不想盖屎戳子,直接在小壶里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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