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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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是薛家本家的亲眷。

    他们似乎有什么计划,薛府中所有成人都被一一被拉入屋内询问事情。

    薛长吉的母亲也被解开眼罩叫走,回来后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吻着薛长吉的额头。

    她很恐惧,身子还有抑制不住的颤抖,但她强撑着安慰她的女儿,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事情总在希望后变得更糟。

    在眼前漫长的黑暗中,他们像牲畜一般被挑挑拣拣,最终重新分作两个队伍,薛长吉与母亲这一队被驱赶着前往后山的方向。

    **

    薛家后山有一大片绿梅林。

    薛长吉鼻尖刚刚嗅到了梅花的香气,下一瞬,他们眼前的布条就被粗暴解开,看见了眼前明晃晃的弯刀。

    有人开口求饶,却被一刀刺入腰侧,长刀在里头搅弄着,似乎抵住了什么内脏,那人的脸色霎时变红,又霎时变苍白,剧烈的疼痛让他半点也不敢动,涕泗横流。

    那些商队的人还在大笑,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场景。

    轮到下一个人,商队的人逗狗一般戏谑道:他若是学狗叫三声,舔干净面前的靴子,自己就放过他。

    在无尽的羞辱中干完这些事,一股寒意忽然从那人后背袭来。

    一开始还没有疼痛感,直到刀刃慢慢分割出皮肉,那人才迟钝一般感觉到骨肉传来的剧痛。

    ——长刀从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摊开有如蝙蝠展翅。

    可人还活着,睁着眼睛,鲜血淋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长吉的喉咙里泛起一股欲呕的窒息感,她闭上眼睛,那些刽子手还在大声嘲讽,还在玩味大笑,声音在耳旁呼啸回旋,仿佛下一秒就有鬼怪挣脱而出。

    他们在嘲讽:懦夫。

    仿佛是上古祭祀才有的场景。祭品发出惨叫,尸体被切成块,头颅被人砍下,血肉飞溅吱呀吱呀的微妙声音像是冬日里被踩踏雪花细微的尖叫。

    轮到薛长吉时,所有人都在绝望中放弃了挣扎。

    长刀已经抵在她的心脏前,这时的薛长吉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瞪着眼睛,想记住面前人的相貌。

    若世上真有厉鬼,她薛长吉也要做其中一个。

    就在长刀扎入她身躯的前一刻,在一旁的母亲骤然跃起,大叫着扑了上去。

    **

    因为认定了女子逃不走,所以她们都没有被缚手。

    赤手空拳对上长刀,毫无胜算,加上这里一片田地,一览无余,就算是逃也逃不了多远。但是薛长吉的母亲没有后退怯弱半分,尽己所能,以血肉之躯拦住屠夫高高举起的长刀。

    跑!

    母亲大喊。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多久,她知道薛长吉大概率还是会被追上……但跑吧,只有跑才有生路。

    死亡决不能、也不可能越过她,降落到她小小的孩子身上。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匣子,薛家还活着的人骚动起来,将死之人反而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们都在反抗,在挣扎,即使这只是困兽之斗,对她们的结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商队那群人一时还真有些应接不暇,没有顾得上第一时间抓回抓薛长吉。

    **

    薛长吉在母亲喊出跑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她朝着薛府的方向,仿佛一路狂奔至灭亡的囚徒。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长吉,薛长吉分不清,但她还是下意识回头。那瞬间,她看见母亲的胸膛被一把长刀透过,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绿梅。

    母亲仰面倒了下去。

    而她背后,是堆尸贮积,手足相枕。

    那个青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扎进她母亲胸膛的长刀拔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薛长吉。

    十二岁的孩子自然比不过一个手持长刀的成年人,薛长吉伸长了脖子、拼命地跑,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慢慢变短。

    就在青年高高举起弯刀就将薛长吉脑袋砍下的一瞬,一根红色的细鞭从天而降,啪得一声缠住了追赶之人的长刀。

    ……

    ……

    母亲无望的反抗得到了回应。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薛玉楼与薛绯衣站在了跌坐在地上的薛长吉面前。

    薛绯衣抽回细鞭,将它重新缠到自己腰上。

    “是你们啊。”

    面对神色不明、似笑非笑的青年男子,他们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鸳鸯剑,说了与母亲一样的字。

    ——跑。

    薛长吉重新撑着站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回头。

    **

    人之常情,在重大事情前,总会选择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尤其是那人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夏无疆是这样想的,薛长吉也是这么想的。

    夏无疆得知自己的属下居然叫一个小女孩跑了,怒不可遏,第一反应就是封锁了薛家。

    他觉得薛长吉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她熟悉的地方,然而他们掘地三尺却毫无踪迹。

    因为薛长吉第一天躲在了后山的灌木丛中。

    等到第二天,他们将范围扩大到后山,她才从薛府的狗洞里爬了进来,躲了一个灯下黑。

    **

    这些屠夫没有杀死薛府所有人,留在府里的杂役与婢女都活了下来。

    最开始发现薛长吉的是一个守门的小厮,他没有上报,在薛长吉从狗洞钻进来后,沉默着用杂草掩住了那个洞口的痕迹,于是胡商队伍的人反复巡逻,也无人察觉薛长吉已经回来了。

    但一个守门的小厮能做的显然有限。接着是一个端茶的婢女,她看见了躲在自己房中的薛长吉,借着擦地的空暇,她悄悄送来一套下人灰色的衣袍,叫薛长吉换上,随后将薛长吉那身沾血的衣服夹在裙摆下,带到了火房,塞到了灶台中。

    除此之外,婢女无法可想。而看到薛长吉衣裙的那个伙夫不动声色将衣裙烧了,向婢女确认薛长吉在什么地方,一直等到晚上,那队胡商吃饭的时间,用送菜的推车将她藏起来,偷偷运到了火房。

    又冷又饿的薛长吉在火房吃到了这两天来的第一顿热饭。

    薛长吉能活下去,因为她母亲在绝望时的反抗,因为薛玉楼与薛绯衣如天神一般的从天而降,也因为薛府这些杂役层层传递间的善念。

    杂役与婢女不怎么识字,也不懂什么大义,但他们喜欢薛长吉写的字,喜欢热热闹闹的薛府,喜欢育花时偶尔被捉弄的薛家长辈。

    就连今年薛府培绿梅,也是去年过年时,打牌九赢的那位婢女笑着定下来的。

    ……

    薛长吉在漫长的等待中想了许多东西。

    ——比如过完年,她应当十二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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