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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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受?”

    澹台月的声音几乎贴着楚凤声的耳畔响起,楚凤声正要回头,却感到身下的凳子一晃,是澹台月单膝抵住了凳子一侧。

    他一只手拧开药膏的银盖,中指轻轻蘸取了一些药膏,食指轻轻挑开楚凤声垂下的发丝。

    澹台月垂下眼睫,指尖打着圈揉着太阳穴,原本冰凉的药膏逐渐融入肌肤,带来一丝黏腻的触感。

    从獬豸牢狱中出来之后,澹台月一改平时隐忍冷淡的样子,言语间带着令人惊讶的直白,有时连楚凤声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楚凤声原本是想着毕竟是为了保全自己扣了一口黑锅给他,心中多少有些心虚,就由着他去,却未曾料到,他竟在魏危面前也毫不避讳地与她这样亲密。

    楚凤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澹台月的动作顿住,抬眼与她对视,目光深邃。

    楚凤声低问他:“你到底想如何?”

    澹台月重新垂下眼,缓缓蜷起手指,开口:“我这一个月在牢里想得很明白,我要你以后只找我。”

    不要再找别人。

    楚凤声微微一怔:“……”

    木槿在前面咳嗽一声,堂外的阳光如碎金般洒入,映照在来人纤细的身影上。

    传闻李婉儿天生不足,性子柔弱,鲜少在人前露面。这些年李天锋为了她花了不少心血,拉拢澹台月时,他也曾用过“想为李婉儿扫除障碍”为借口。虽然未必真心实意,但对女儿的宠爱可见一斑。

    魏危的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一道纤弱的人影披发跣足,双手捧剑,款款而来。

    “罪人李天锋之女李婉儿,拜见巫祝。”

    李婉儿在白骨座椅前跪下,双手高高捧起长剑,俯下额头,以面贴地。

    因为长剑的分量,她双臂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但仍旧保持着一位巫咸继任者应该有的礼节。

    坐在一旁的楚凤声不由眯了眯眼睛。

    “……”

    此等心性,不可小觑。

    坐在最前方的魏危拿起白银鸦杖,抵住长剑的下方,李婉儿顿时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

    李婉儿低垂的视野中出现一道绯色的袍角,她听见那位雷厉风行,比起当年的魏海棠还要手腕强硬的巫祝开口,音色出乎意料的好听,如寒泉击石。

    “起来。”

    李婉儿直起身子,单膝支撑着起来,站在了魏危面前。

    身后的木槿不由打量起这位深居简出的西瓯继任者。

    李婉儿今年刚刚年满十八,乌浓的发丝垂下,隽秀白皙的透着疏离的冷感,眉眼间又透露着一股不折不挠的倔劲。

    这不是负荆请罪者该有的神色,倒有些像来讨债的冤主。

    魏危手中的鸦杖纹丝未动,木槿却已悄然扣紧了袖中的箭矢。

    “……”

    李婉儿抬起脸,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魏危,像是在注视镜子中并不相像的一个人影。鸦杖的银光在她的瞳孔中游动,过了片刻,她才启唇开口。

    “我向巫祝请罪,是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亲。我与他血脉相连,恩泽难断,就不可避免地为他对巫祝与百越犯下的错误道歉。”

    “但归根究底,那是他的罪孽,不是我的。”

    李婉儿仰起头,鸦杖的银光在她眸中流转,恍若月下寒潭泛起涟漪。

    “我知道李天锋这些年做过的一些事情,我也愿意配合巫祝将这些事情托盘而出,甚至于西瓯巫咸的位置,我也可以舍弃。”

    魏危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淡淡开口:“但你并不是为了替他赎罪。”

    李婉儿竟然微微笑了笑:“不错,我是想用这些条件,当面问巫祝几个问题。”

    魏危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她,说:“你问。”

    李婉儿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李天锋曾经对我说……巫祝是中原的杂种。”

    “……”

    “……”

    祈禳堂内所有的烛火都在此刻一暗,烛烟仿佛停滞在半空。木槿眼中晦色压在一片阴翳中,指尖一跳,已是准备钩上弓弦,就是楚凤声与澹台月也是神色一顿,捏上了武器。

    魏危却只是轻轻转动手中的鸦杖,神色如常:“我不认为杂种这个词是羞辱,我的父亲徐安期确实是儒宗的人。”

    “……”

    李婉儿看着一脸平静承认自己血统的魏危:“你有一半的中原血统这件事被百越其他人知道,他们会不服你。”

    魏危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她。

    “我的父亲是中原人,可我的母亲是魏海棠,我身上流淌的依旧是上古巫祝传承至今的血脉。”

    “而且我是中原人还是百越人这件事,并不看我的父亲是谁,也不看我的母亲是谁,而是要看我想要成为哪一边。”

    魏危浓密的睫毛微抬,烛光重新跃动,投下细碎的阴影。

    “李天锋不喜我,是因为他畏惧我。就像世人畏惧金玉之坚、刀剑之利,他无法控制,最好将我贬的一无是处,他才心安理得。”

    烛影在青砖地上拉长,祈禳堂内静默无声。李婉儿低着头思索了很久,才接着问第二个问题。

    “你是不是恨李天锋?”

    “……”

    魏危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婉儿一眼,李婉儿从这样的眼神中得出了答案,或是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荒谬,她勾了勾唇角,又抿起来,面色恢复了平静。

    她问:“既然不恨,为何非要杀他?”

    魏危平静答:“因为他想要杀了我。”

    “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正如他的谋划中,我也必死无疑。”

    “并非我要杀他,是他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李婉儿垂眸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巫祝若是从今日开始,我为了报杀父之仇,想要杀你,你会如何?”

    魏危淡淡:“这天底下想杀我的人很多,你就算想杀,也得踏着这些人才能上来找我。”

    “……”

    祈禳堂外的树影被风吹动,隐约洒堂内人的肩头,李婉儿恍然注视着魏危很久,这才轻声开口。

    “其实巫祝说的每一个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曾经想过,百越巫祝就如李天锋所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杂种,排除异己的暴君。我也曾经不解过,为何他口口声声称我为西瓯的继承人,却将我禁锢在西瓯高墙之内,寸步难离。”

    她的目光在魏危脸上停留:“原来是因为站在这里,才能看清真正的百越首领。”

    **

    李婉儿曾经在小时候见过魏危。

    那时候的魏危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独自进入千鸟崖驯服傩梭。

    她抓着李天锋的袖子,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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